我国拥有最大的纺织业就业群体,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维持了整条产业链的运转,也维持了“纺织行业的中国传说”,其中女工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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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为某些原因,她们被外界同一种刻板印象束缚:文化程度不高、流水线、不修边幅、没日没夜熬夜……最终她们被合并同类项,限定在“女工”、“厂妹”等模糊的词语中。
实际上, 如今纺织业已迈入了科技产业化时代,工厂早已进入现代化的序列,女工们的生活、职场也相应发生了变化。
本期显微故事,将通过4位横跨80、90、00三个世代的纺织女工,展现不一样的女性追求:爱美化妆、想要职场发展、喜欢拍短视频、勤劳、不吝啬展示自己、创业……哪一个词都是她们,但不足以概括她们。
以下是关于她们的真实故事:
“上百万个女工,怎么可能都一样?”
今年35岁的思佳是一名纺织厂女工,但在网上她还是一个短视频博主。“别人都觉得在纺织厂工作的女工每天穿着统一的衣服,拿着不高的工资,灰头土脸地干一整天,但其实我们早就不是这样的了”。平日里,思佳喜欢跳舞、化妆,还经常把自己跳舞的短视频发到网上,攒了5000多粉丝。每天上班前,思佳还会先给自己涂好乳液,打上一层薄薄的隔离粉底,“看起来气色好,自己心情也好,谁说女工就不打扮自己了?”思佳最初进入工厂时,纺织厂的工作环境不如现在一般,有着宽敞、明亮的车间,自动化的纺织设备。她辍学进入佛山某纺织厂工作,夏日到来时,车间温度常常高达40多度,每天至少工作12个小时,“下班的时候汗水把衣服都打湿了,还有一层薄薄白色盐渍”。正在车间劳作的女工们佛山是岭南地区重要的纺织城市,仅南海区西樵镇就有纺织生产性企业860家,年产各类纺织面料40亿米,2021年其规模以上纺织企业总产值达到114亿元,而女性在纺织行业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每一个女工都是不一样的”,思佳说,自己身边的同事有着各种多姿多彩的生活和爱好,有些人下班后自学服装设计,期待更上一级,有些人会健身做瑜伽,还有些人穿梭在各种课外辅导班给孩子寻找一个合适的培训老师,“上百万个女工,怎么可能都一样?”
随着纺织女工群体的年龄逐步年轻化,不少95后、00后的新鲜血液也不断涌入,女工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多样。
00后的袁姗姗形容如今的女工们,大多“爱美”、“有自己的想法”。去年,袁姗姗来到纺织厂做跟单员,拿到工资后第一件事就是办了健身卡,三个月减肥20多斤。如今她会精心规划自己的工资,“一部分钱买化妆品,一部分钱买衣服,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上班”。
她喜欢给自己画上眼线、贴假睫毛,摆心仪的姿势自拍再发到朋友圈里。尽管有些人评价她,“不像个纺织厂工人”、“工厂不适合这样打扮”,但袁姗姗毫不在意,“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
这份权利,31岁的跟单员黄金英如今也想争取一次。尽管在纺织厂工作多年,但大部分时候黄金英都是头顶小白帽,终日穿梭在轰鸣的机器中。和很多女工一样,黄金英用一针一线缝出了当下最流行的服装,但却很少有机会在合适的场合穿上自己制作的那些衣服。给自己画一套合适的妆容,穿上修身优雅的裙子,一直是黄金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今年3月,她得到了一次在广东时装周做模特的机会,“可以穿上设计师量体裁剪的衣服,走上T台”,黄金英对此心动了。“我也想代表女工,展示属于我们现在的风采,颠覆大家对女工的认知。”在车间里缝纫自己的人生梦
女工们对美的追求、自我认知觉醒的背后,也是几代纺织人不懈努力向前的历史缩影。上个世纪50年代,国家通过对上海、天津、青岛等地的纺织厂进行公私合营和收归国有的方式,中国纺织工业开始逐步发展。如今,中国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纺织品服装生产和出口国,也吸引了一大批乡村女性进厂工作。稳定的收入,更好的生活条件,也帮助这群纺织厂女工完成了从家庭妇女到职场女性身份认知上的转变,她们开始不再止步于思考生存,向往更多的可能。
“我们这代进城的女工和父母那辈人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追求”,入行20多年的车工胡春燕说道,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见证着女工们的变化。胡春燕出生于四川泸州,18岁那年不想过“嫁汉穿衣吃饭”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她便跟着亲戚坐了三天三夜的大巴来到了广东进厂务工。为了能够在大城市留下来,胡春燕曾做过化妆品灌装等不少流水线工作,最后她拜师学了纺织行业最辛苦的车工,“虽然辛苦,但是车工的工资最高”。当时纺织行业还没有实现现代化,全靠一名又一名和胡春燕一样的车工脚踩老式缝纫机,终日匍匐在桌子上把布匹缝合为成衣。
胡春燕在车间工作在来纺织厂之前,黄金英曾在电子厂打过好几年的螺丝,“每天都要在流水线上工作10多个小时,最后人和机器一样都麻木了”,她也想过换工种,“但很多工厂都需要师傅带徒弟,很少有师傅愿意收跨行的徒弟”。最后是在亲戚的帮助下,黄金英才幸运地得到了一份跟单员的工作。她自学电脑办公软件,直言自己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不用再担心回流水线了。留在流水线上的胡春燕则不那么幸运。因为长期的纺织工作,她的手掌变得粗糙,指尖上留着反复被扎破而结成的小伤口,连指甲缝里都是布匹留下的颜色,“车间里大多是农村来的女孩,钱赚得不多,却要养活几口人,长期两班倒也把人都弄浮肿了,根本没有心思打扮自己”。中途,胡春燕尝试过辞职创业,但无论是开网店、做服装批发都先后以失败告终。为了能够获得稳定收入,养大两个儿子,她还是选择回到纺织厂做车工攒钱。靠自己的勤奋努力,胡春燕在几年前还尝试了服装外贸行业,自己开厂做了老板,最多时拥有近20个人的团队。能和胡春燕一样,实现身份跃迁的女工还是少数,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每个女工的心中都有着一个不甘现状、希望能证明自己的梦想。思佳的梦想是转型做一个瑜伽教练,但跨行存在风险,看着刚刚出生的二胎女儿,思佳还是坚持这份有稳定收入的女工工作。可她没有死心,随着短视频的普及,思佳也跟着注册了账号在上面发布自己的跳舞视频。在攒了一些积蓄后,思佳还特意给自己报了一个舞蹈班进行专业学习,“说不定还有机会呢?”但对于大部分女工来说,受制于文化程度不高,以及逐步加快的行业发展,想要跟上节奏尚且不易,更不用说从流水线中脱身。胡春燕记得,尽管她中途只离开过纺织厂几年,但再度返岗时,面对着厂里智能化机器和系统,她还是觉得有些吃力。“现在,只停留在眼前的针线活远远不够,你还要有一颗热于学习的心”。另一方面,许多年轻人也开始不止步于车间工作。很多和袁姗姗同龄的女孩,进厂没几年就离开了,“有的跨行转型,有的回去做小生意,愿意踏踏实实留下来的人其实不多”,袁姗姗表示,这几年明显感觉身边的人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尽管袁姗姗也有一些不甘心,毕竟年轻是逐梦的资本,“虽然离开也不一定就是终点,但有想法总比默默无闻、低头苦干要好”。当女工们走上T台
因此,当“纺织女工走T台”这个机会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胡春燕、思佳、黄金英还有袁姗姗都毫不犹豫选择了报名。“纺织女工的T台梦”是致景科技“咫尺计划”联合广东时装周共同发起的活动,旨在帮助纺织女工们走出车间,登上时尚大秀的舞台,绽放“纺织风采”,找寻属于她们的那道光。3月17日,报名入选的女工代表万千的纺织女性登上2023年广东时装周-春季,参与主题为“纺织女工的T台梦”的走秀,打破外界对纺织女工的刻板印象。
刚听说有上T台机会时,思佳正在佛山工厂里进行旺季赶工。旺季她一个月能拿14000多元,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时间赛跑,但听说这个机会后,思佳决定把握一下。“服装周怎么能没有纺织女工来参与呢,我也想从幕后走到台前。”这也是致景科技“咫尺计划”的初衷。“在过去这么多年的工作中,我们接触到了不同角色的纺织人,发现原来他们背后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故事。作为行业主力的纺织女工们,她们一针一线缝出了最流行的时装,却没人愿意将镁光灯打在她们身上。所以这次,我们和广东时装周联名推出了这个公益时刻,去帮助这些纺织女工们实现她们的T台走秀梦,绽放自己,留下美好的人生回忆。同时,我们也希望更多的人关注这个行业及行业中的人。”致景科技品牌公关负责人邹媛娇说道。成功报名后,黄金英进行了一次试妆,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化妆的样子。镜子中的她睫毛卷翘、唇红齿白,黄金英端详了几分钟就不好意思了,“结婚我都没这么精致过。”但她还是想要“突破一下自己”。尽管她已不在车间工作,但在她内心深处,她依然觉得自己是那个刚进城,会为学历和工作自卑的女孩。胡春燕则想为了孩子们“表现一下”。离婚后的胡春燕独自抚养两个儿子,平日在孩子面前总是一副忙碌、疲惫的样子,“我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想让孩子们看看妈妈也可以很美”。当然,胡春燕心里也有另外的期许——她在行业摸爬滚打20年,经手了数十万件衣服、裤子,其中不少成为了“秀场”同款远销海外,但胡春燕却因为心疼钱,从来没有穿上过好看的衣服,她想趁着这个机会穿上时装,昂首挺胸地走上一圈。思佳也想“走出去看看”。在确定她被选上走秀后,思佳在致景科技总部量体裁衣时,望着整齐干净的大楼、穿着职业装且自信的员工们,问出了心底的想法,“你们这边需要学历吗?”“怎么才能进来呢”——这话是给自己问的,也是替女儿问的。而对于00后的袁姗姗来说,人生的大门才缓缓打开,她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虽然人在工厂,但目光更长远一些,总是好的”。